1938年10月,日本侵略军相继攻占广州、武汉之后,加紧了对华北各抗日根据地的进攻,冀中根据地形势日趋严重。为了巩固华北,发展华中,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命令贺龙、关向应率八路军一二○师主力挺进冀中,执行巩固冀中、帮助冀中三纵队、扩大自己的三大任务。
12月22日,贺龙、关向应率一二○师直属队和七一六团、教导团、独立第一支队从山西岚县向冀中出发。此次东进,要进行数百公里的长途行军,还要穿越同蒲、平汉两条铁路线,经过敌人许多据点,作为主力团的七一六团既要承担开路任务,又要护卫好师部,因此,身为团政委的廖汉生和团长黄新廷一样,深感担子重大。他们向部队做了深入的政治动员,进行了周密的行军准备,踏冰顶雪,艰苦跋涉,挺进冀中,于1939年1月25日抵达任丘惠伯口村,与冀中区党委、冀中军区指挥机关胜利会师。为了隐蔽部队的动向和意图,此时一二○师对外使用了“亚洲部”的代号,七一六团对外称作“亚洲部第六团”,简称“亚六团"。
一二○师到达冀中之时,正是日军对冀中根据地进行第三次“围攻”之际。面对复杂的敌情,严峻的形势,艰巨的作战任务,初到冀中的廖汉生心情与往常有些不同。不是他对战争形势的险恶有任何怯懦,也不是对部队的战斗意志、战斗作风、战斗能力有任何怀疑,更不是对师首长的指挥有任何顾虑,而是由于部队从山区初到平原,战场发生了变化,对以后的仗怎样打,他心里没有多少底。廖汉生是湘西人,自幼在山里生山里长,参加革命后也是在山里行军山里打仗,连他带领的那支部队,从红军时代起,也基本上都是在山区活动;抗日战争爆发后,部队出征到山西,还是在山区开展山地游击战。在山里,战士们如猛虎添翼,英勇善战,来去自如,如今到了大平原,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偌大平原,一眼望不到边,冬季没有青纱帐做掩护,白茫茫一片田野,如何隐藏得了数千人马;平原上公路纵横,四通八达,交通机械化的敌人转眼就到眼前;平原上没有山包,没有沟谷,部队怎样隐蔽,怎样打伏击,战斗采取怎样打法;这一切一切,在廖汉生及其他干部战士心中都画了个问号。打惯了山地战,乍到平原,仿佛一下子失掉了依托,大家不免有些担心。
为了使干部战士尽快适应新的环境,掌握平原地形特点,学会平原作战的本领,廖政委同全体军事、政工干部一起,做了大量的工作。第一,开展深入的思想政治工作,先从政治思想教育入手,使部队牢固树立起抗日战争是全民族的战争、平原游击战争是人民群众的战争的观念。坚信人民群众是坚持冀中平原游击战争的坚强堡垒,只要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有了人民、政权和军队的密切结合,平原抗战就一定会胜利。第二,组织部队学习师司令部编辑下发的平原游击战材料,并请冀中军区的同志介绍坚持平原斗争的经验,讲解平原作战的特点、规律、与山区作战的区别,了解敌人的战术、地形的改造和利用以及村落在平原游击战中的重要战术价值,使战士们明确了毛泽东同志的“基本的游击战,但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论持久战》)仍是指导平原抗战的根本战略方针。第三,大力鼓励全团指战员充分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充分发挥积极性、创造性,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通过思想教育和战术学习,战士们又在实地转了一圈,心里有了谱,战斗情绪高涨起来。
根据贺龙师长的部署,冀中各分区由新组成的师独立支队协助活动,七一六团则在师部的直接领导下,和冀中领导机关一起活动在肃宁、河间一带,寻机消灭敌人,以稳定冀中斗争局势,鼓舞抗日军民斗志。
早在红军时期就是师政委的廖汉生,是最熟悉七一六团的老领导人,他深知此次肩上担子的份量。为了完成好师首长交给的艰巨任务,他和团长黄新廷认真分析研究了敌情,充分做好部队的战斗动员和一切作战准备,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特别是打好第一仗更为重要。
机会来了。2月2日,河间日军宫崎联队200余人及伪军一部,企图进占肃宁,在曹家庄遭到七一六团的英勇抗击。下午,残敌与前来增援的任丘、河间400余日军会合后,气焰嚣张,发起多次进攻。但是七一六团坚定依靠村落和工事,利用房角、墙头,杀伤敌人,击退进攻,直到黄昏。天黑后,七一六团发挥了夜战近战的优势,一通猛打将敌人打败,并乘胜追击进入河间城,天亮前主动撤离。曹家庄战斗,毙伤日军140余,首战告捷。但由于是首次在平原作战,有些战士不掌握村落战斗的特点和规律,没很好地利用田坎、沟渠、树木、坟包等地形进行隐蔽,伤亡也较大,牺牲了48人。廖汉生及时组织干部战士总结经验教训,摸到了一些平原村落战斗的规律,并向师部报告了战斗情况,受到贺龙师长的赞扬。战士们的斗志更加高涨,对坚持平原作战也更加充满信心。
为防敌人报复,七一六团遵照贺师长指示,立即转移到距曹家庄4公里的大曹村待机。果然,敌人抽调千余名兵力,4日拂晓报复而来。战士们有了上次战斗经验,预先设置了多层防御阵地,虽然战斗比上一次更为激烈,但敌人的4次进攻都被打退了。日军见进攻不成,残忍地放起了毒气。在没有防毒面具的情况下,廖汉生和黄新廷带头用毛巾包住积雪蒙上鼻子,战士也都拿出毛巾,有的包上雪,有的尿上尿,还有的蘸上人血,捂住口鼻,继续战斗。夜间11时,在各营猛烈冲击下,日军不支,仓皇逃窜,被三营追到河间城下。大曹村战斗毙伤敌300余,还打死一名日军大队长,再次给敌以重创。敌人连遭惨败,锐气大减,近期内未敢再出来。但是廖汉生和黄新廷没有给敌人喘息之机。2月11日,经过短期整训补充的七一六团,带领着负责帮助整训的冀中军区第三十大队,又主动进袭河间城,搅得敌伪惊恐不安,夜晚不敢出来活动,只在白天才敢出城巡逻,但也不敢远离,并且“单日出西门,双日出东门”。
摸准这个规律,黄新廷团长和廖汉生商议要趁敌人出城之机,打一次伏击,再给敌人一次重创。积极支持军事指挥员集中全力、放开手脚指挥作战,是任政治委员多年的廖汉生恪守始终的原则,他完全赞同、全力支持黄团长的战斗设想。在得到师部批准后,部队于2月28日夜悄悄进至距河间城4公里的黑马张庄,在群众的掩护下隐蔽起来。3月1日清晨,出城巡逻的日军不知村中早有埋伏,被出其不意的火力打得狼狈不堪。城内之敌先后三次派出增援200余人,均被八路军阻击部队击退。黄昏到来,又是战士们发挥平原近敌作战优势的大好时机。一声号令,全团发起进攻,同时黄团长命令三十大队佯攻河间。日军腹背受敌,支持不住,弃尸几十具,仓皇逃回河间。
这次漂亮、利索的平原伏击战,毙伤敌130余,并缴获一批枪支弹药及军用物资。一二○师挺进冀中短短一个月,七一六团三次战斗,加上七一五团的邢家庄战斗,四战四捷,粉碎了敌人的第三、四次“围攻”,狠煞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稳定了冀中形势和群众情绪,坚定了冀中军民抗战胜利的信心,贺龙师长和“亚五”“亚六”在平原上无人不晓,妇孺皆知,神话般广为传颂。
3月中旬,不甘失败的日军纠集重兵,动用了飞机、坦克、汽车,向冀中根据地又发动了第五次战役“围攻”,妄图将八路军主力一举消灭。廖汉生和黄新廷在贺龙师长的指挥下,采取了和敌人“打圈子”的战术,灵活转移,巧妙与敌人周旋,并与敌人进行了河间石马等战斗,在敌人为期14天的“围攻”中,依靠群众,及时掌握敌情,抓住有利时机,打击敌人弱点,使敌人合击八路军领导机关的企图彻底落空,敌人的第五次“围攻”也彻底失败。
廖汉生清楚地知道,打击敌人,巩固冀中根据地是中央军委赋予一二○师的三大任务之一,帮助三纵队和扩大自己的任务也是相当重大的。虽然l938年下半年,冀中区党委和冀中军区将七七事变后冀中大地上蜂拥而起的抗日武装和组织进行了大整编,正式成立了八路军第三纵队,但是其中不少队伍成份复杂、思想混乱、纪律松弛、战斗力弱,尽管取得了八路军番号,但严格讲还不能算真正的八路军。所以尽快帮助冀中部队整理和提高,加速其正规化、八路军化,是老八路义不容辞的责任。为此,一二○师到冀中后,不但抽调了数批老红军出身的军政干部到各分区、各部队工作,还采取一个老团带一个新团的方式在实战中进行传帮带,带思想,带传统,教战术,特别是经过第五次反“围攻”,使冀中部队在战争中受到了锻炼,在战争中学会了战争。
1939年4月8日,在七一五团和冀中军区独立四支队合编为师独立第一旅不久,七一六团又和冀中军区独立五支队合编为独立第二旅。为了使这两个新跨入一二○师序列的支队顺利得到改造和提高,贺龙、关向应不是按一般人的想法,由老八路改编、指挥新八路,而是让支队领导人担任旅的主要职务,老八路协助工作,以便更好更快地帮助他们成长提高。独二旅成立后,原五支队支队长魏大光担任了旅长,原支队政委王同安担任了旅政治委员。廖汉生此时调离了七一六团,担任了独二旅副政委,协助王同安领导全旅的政治工作,并在军事上帮助魏大光指挥作战。跟廖汉生一同到独二旅工作的还有原师独立一支队政委戴文彬,任旅政治部主任。旅所辖的四团、五团军事干部全部由魏大光的人担任,一二○师只派了几个政治干部。
廖汉生任旅副政委后,遵照贺关首长的指示,正确对待魏大光及其部下,从政治上关心,思想上帮助,对他们不是吞并、轻视、排挤,而是亲近、尊重、团结,通过自己的工作和自身影响来带动、帮助他们进步。尽管做过工、当过兵的魏大光及手下几个团长和一些人身上有些旧习惯,但廖汉生没有嫌弃他们,对他们的要求没有操之过急,而是通过谈话和引导,积极帮助他们进步,让他们经过学习和锻炼,逐步得到提高。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廖汉生发现魏大光及其部队中绝大多数人是坚决抗日的,具有很强的爱国主义思想,只是当初拉队伍组织武装仅仅是为保卫家乡,不当亡国奴,并没有懂得更深的革命道理。为了使他们树立更远大的政治理想,明确革命的目的,廖汉生耐心引导他们学习革命道理,让他们逐步认识共产党、八路军所肩负的重任,自觉地从为自己而战转变到为人民和民族的彻底解放而战,坚定革命信心,为把日本侵略者从中国赶出去,推倒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而英勇战斗。
廖汉生不但注重政治思想教育,更注重党的建设工作。魏大光原部队虽也有党支部,但一直处于半隐蔽半公开状态,而且共产党员只是政治工作干部,军事干部却不是。针对这些情况,廖政委他们来到独二旅后,大张旗鼓地开展党的建设工作,积极扩大党员队伍,使旅、团、营、连各级党组织尽快地健全起来,并在1939年7月1日党的生日那天,首次召开了旅全体党员大会,公开了党组织。中国共产党从此成为这支部队的坚强领导核心。此外,为使广大干部、战士逐步完成从新八路向老八路的转变,真正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军人,部队还开展了正规化训练,系统学习红军、老八路的优良传统和战略战术,努力破除轻视政治工作的单纯军事观点、小团体主义思想、农民意识和军阀残余作风,战士们的政治觉悟和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高。
1939年4月中旬,独二旅随师部转移到了河间东北的齐会村一带,和独一旅会合。在22日庆祝整编和一二○师主力到冀中后第一次会合大会上,魏大光要代表独二旅讲话,但又不知该如何讲。廖汉生和戴文彬就特地为他准备了发言稿,并详细告诉他讲话内容,鼓励他讲好,以树立他的威信。部队扩编,首次会合,大会气氛非常热烈。正在会间,突然接到敌情报告,联欢会立即变成了战斗动员会,部队士气高涨,斗志昂扬,各团纷纷表决心,搞竞赛,全歼来犯之敌。
4月23日,著名的齐会战斗开始了。驻守齐会的七一六团三营在敌人的包围中进行顽强抗击,吸引并拖住敌人,一、二营又在村外对敌人实施反包围,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毒气弥漫,战斗异常激烈。贺龙师长运筹帷幄,布下天罗地网,数路增援敌兵均被击退,齐会之敌孤立无援,突围逃窜又处处受到八路军的埋伏截击。经过三昼夜激战,敌人终于被消灭,只剩几十人逃回河间。战斗中,靠近前沿指挥的贺师长中毒气受伤仍坚持指挥战斗;部队官兵团结战斗,奋勇杀敌,英勇顽强。三营营长王祥发腿被打断,坚持不下火线;十连连长徐志杰腹部受伤,肠子流出体外,他用绑腿缠住肚子,继续战斗。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也参加了齐会战斗,连续工作69小时,给115名伤员做了手术,为战斗胜利做出了贡献。齐会战斗,一二○师集中7个团的优势兵力,战胜了敌人的毒攻、火攻,歼灭日军吉田大队700多人,首次取得平原歼灭战的胜利,创造了平原游击战争的范例,有力巩固了冀中抗日根据地。中共中央也为此发来了慰问电。
在这次战斗中,独二旅七一六团担负了最艰巨的任务;经过短期整训的四团、五团作为新八路,第一次参加这种正规化大兵团作战,也表现得非常英勇顽强,不论是阻击箝制增援之敌,还是埋伏截击齐会残敌,都能坚决执行上级部署,保证战局顺利发展,在战斗中进一步得到了锻炼和提高。
齐会战斗后,魏大光到大清河北扩大部队,独二旅暂由廖汉生指挥,继续战斗在平原上。
8月,中央军委命令一二○师开赴晋察冀边区整训待命。廖汉生率独二旅与独一旅一起,作为第一梯队先期离开冀中,转移到平汉铁路以西的行唐、灵寿一带休整。此时传来魏大光旅长牺牲的消息,全旅上下十分悲痛,在廖汉生主持下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贺龙、关向应也送了挽联。后来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发电通报全军褒扬魏大光,总参谋长叶剑英也发表文章以示悼念。
魏大光牺牲后,廖汉生代理独二旅旅长,并率部队参加了陈庄战斗,消灭日军1300余人。之后,部队进行整编,独二旅撤销,编入三五八旅。关向应政委准备让廖汉生去三五八旅任政治部主任,但廖汉生考虑到自己从红军时代起就一直任政治委员,没有搞过机关工作,就推荐了七一六团原政治处主任、后接任团政委的金如柏,并自己要求回七一六团再当政委。关政委对廖汉生从旅回到团,而金如柏由廖汉生的下级到了旅里有些不放心,但廖汉生从工作角度出发,根本没有想到个人的升迁、地位,认为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军人,就应该以革命利益为重,能上能下,不能计较个人得失。就这样,廖汉生又重回七一六团担任了政委。
从1939年1月到8月,一二○师在冀中战斗了8个月,狠狠打击了敌人,巩固了冀中根据地,帮助整训了冀中八路军部队,也扩大了自身,胜利完成了党中央和军委交给的三大任务。冀中作战8个月,作为政治干部的廖汉生还有一个更深的感触,那就是冀中的老百姓做出的无私而巨大的贡献,是一二○师完成三大任务的有力保证。冀中的老百姓,从外表上看,就像平原大地一样平平淡淡,朴实无华,可他们的心里却透亮得很,像一团火。战斗前,他们当向导,送情报;战斗中,他们送茶饭,救伤员;战斗空隙、传统节日,他们是争先恐后,赶着猪羊,热情慰问子弟兵。为了八路军,为了抗战胜利,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充分表现了军民之间那种血肉般的亲情,鱼水般的关系。回顾在冀中战斗的日日夜夜,廖汉生深感毛泽东主席“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论断的深刻、正确、英明。冀中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甘屈辱的强烈爱国主义意识,同心同德的高昂抗战热情,舍家纾难的高度自我牺牲精神,不屈不挠的顽强斗争意志,以及他们热爱共产党、热爱子弟兵的那种深厚感情,给戎马一生的廖汉生将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时刻刻在感动着他,激励着他,使他终生不能忘记。
作者:郭爱伶(中共沧州市委党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