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送饭
褚文艺
麦收忙月,正赶上“六一”国际儿童节和端午节。看到黑白不知疲倦的人们往家抢收小麦,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一生也忘却不掉的那个“送饭”年月。
上世纪70年代初,我没有现在的儿童们这么幸福。我惟一能特殊享受的是妈妈给我一个煮熟的咸鸡蛋。因为,父亲和哥哥、姐姐早早在地里干活了,咸鸡蛋只有在这麦收忙月的季节里让起早贪黑的他们吃。那时,农民们很珍惜每一粒粮食,大家的口号是:“麦熟一晌,颗粒归仓。吃在地,干在洼,收不完地块不回家”。所以,各个村庄,各个生产小队都实行早晨、中午“送饭制”。
那时往地里送饭,别看比收割小麦的人轻松,但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差事。一需要记性。生产队里干活的人多,家家户户送来的饭就多,有的早送来了,有的晚送来了,有的忘了没有送来,送饭人员对没送饭来的就必须亲自到户家去敛,免得在地里干活的人挨饿;二需要体力。那时送饭,没有汽车、拖拉机、摩托车,全靠一个人用一辆轻水管焊成的“大铁驴”自行车往地里驮,除了家家户户送来的主食、副食、碗、筷外,200来斤的两桶公用稀粥必不可少。
那时在地里吃饭,真比现在过年都热闹。人们早早地起床,空着肚子已在地里干了好几个小时,一看见送饭的来了,不管男女老少,撂下镰刀就往地头上跑。他们争先恐后地在送饭的大筐里查名字,对记号,找到自家的饭菜后,有的一家子坐在一块吃;有的两口子在一起吃;有的一个人在一边吃;还有的人拿着主食围着大伙转着吃,因为他一旦看见谁家吃得副食好,就凑合着和人家一块吃。想想那个贫困的年代,回忆起那个吃饭的场景,人们在万分劳累的时候还有说有笑,没有一点点儿痛苦的表情,真是体现了“韩村人”吃苦耐劳的基因与黄骅人知足长乐的精神!
尽管那时我年龄尚小,但有几个在地里吃饭的细节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人们吃的主食,大都是玉米面、高粱面蒸的窝头、饼子,生活条件好一点的掺一丁点儿面粉做成发面暄饼子;人们吃的副食,大都是小葱蘸虾酱或煎熟的咸马口鱼和腌制的咸鸡蛋,没有大鱼大肉,没有白酒、啤酒,更没有易拉罐、矿泉水、纯净水。每逢吃饭,地里就像打仗一样:吃得稍好一点的,就和吃差一点的换着吃,吃差一点的人不好意思,吃好一点的人当场就急,辈分大的张口就骂,直到吃完为止;轮到喝稀粥,有的喝得快,有的喝得慢,还有的人喝不着。每遇此情,很多人干脆不喝,主动把盛到碗里又晾凉的粥让给没有喝粥的人,自己却趴在刚下完雨的水洼里喝几口雨水。人多饭杂,吃错了干粮时有出现,每当有吃错的时候,人们没有骂骂咧咧竖鼻子瞪眼,而是不管吃得好与坏,都会一笑了之。
在地里吃饭,人们席地而坐妙趣横生。当一些人没有筷子吃饭时,他们不慌不忙,到地头薅下一根粗芦草,把叶子去掉折成两截;还有的奔向荆条墩,用两根鲜荆条当筷子。午休的时候,太阳像充足了电的散热器,地里的大树阴凉成了“五星级宾馆”。不管男女,大家又都围坐在一起,乘着阴凉,有的说笑话,有的唱京剧,辈分小的男人们就光着脊梁躺在热呼呼的地上装睡觉……
在那穷苦的年代,人们的信仰无比坚定,人们的情操格外高尚,人们的关系也非常纯粹。人们有梦:别看暂时困难,但社会稳定,夜不闭户;人们坚信:只要脚踏实地,埋头苦干,贫穷不会永远扎根,盐碱地上一定会长出果实、长出财富,也长出列祖列宗们的绵绵期望。
想想童年的境遇,看看现在家乡的变化,越想越觉得幸福。
(作者系黄骅市黄骅镇政府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