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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1963年任丘千里堤防汛
发布时间: 2014/7/22 9:49:03

   1963年是百年不遇的水患之年。那时我虽过而立之年,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我们接到命令去任丘千里堤防汛。灾情就是命令,汽车风驰电掣般飞奔,后面带起一团团尘土。我们的车刚过,水就下来了,沧河公路上一下子就是齐腰深的水,眼前脚下一片汪洋。到了设在千里堤七间房的县防汛指挥部,大大小小的汽艇布满了白洋淀东大堤的沿岸。
  白洋淀的水位一个劲地上涨。8月11日是我们到后的第二天,水位高达11.33米,超过警界水位线0.83米。早晨经太阳一照,像冒了尖。芦苇蒙了顶,荷花菱角没了踪影,大淀里没有一点绿色生命。水在堤顶肆虐着、漫溢着。我这个在白洋淀边长大的人,心里也有点儿发毛。那些外地来的同志,有的简直是吓破了胆,乱了阵脚。大伙穿梭似的来往于千里堤上。所有参加防汛的单位,自带的电台相互干扰,电报发不出去,信息也收不进来。乱了几小时后,指挥部指定了几部电台通讯联络,其它电台一律停止工作,这样,通讯联络才算正常了。
  8月11日上午10点钟,指挥部的报务员惊慌失色地拿着一份电报,跑进指挥部办公室,急促地对沧州地区专署副专员阎国均说:“加急电报。”阎专员接过电报,边看边皱起眉头,沉默片刻才说:“省政府决定,为了确保京津和津浦路的安全,在小关分洪,请立即组织实施。”
  指挥部马上通知各路诸侯,召开紧急会议。大家聚精会神地讨论着省政府发来的命令。扒开千里大堤分洪,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小关开口放水,任丘几十万亩绿油油、齐刷刷丰收在望的庄稼,马上就会被洪水吞没,变成一片汪洋。想当年,日本鬼子曾在民国二十八年秋天,在七里庄村北扒开了千里堤,整个任丘变成了一片汪洋,房倒屋塌,老百姓流离失所,外出逃荒乞讨,饿死了许多人,有些地方哀鸿遍野,饿殍载道。现在一提又要扒堤放水,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就不寒而栗。不过人们想到解放了,这次扒堤放水与日本人扒堤完全不同,完全是顾全大局。人民政府有能力处理好分洪区人民的生活,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60年代初,局部利益服从整体利益,小利服从大利,下游服从上游已成为人们处理水患矛盾的准则。对命令没什么意见。人们口上说的不多,但心里都明白,北京是人民的首都,是我国政治中心,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居住的地方。天津是中国第二大商埠,是北方经济的枢纽,是国家的轻工业基地,津浦铁路是国家的大动脉。和任丘的几十万亩粮田比起来,别说指挥部的领导,就连普通群众也都明白这个道理,能分得出哪头轻哪头重来。指挥部的领导把分洪方案定下来。人们分头去执行了。
  一路人马到分洪区,去逐级动员群众,去做工作,并做好充分准备,加强减少损失的预防措施。虽然道理是顺理成章的,但事到临头,或者说已经到了嘴头上的东西马上就被水夺走,有些人一时想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人们出于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无限信任,还有对党的恩情,慢慢会想通,会自觉服从保卫京津和津浦路安全这个大局的。时间不长,任丘县委、政府向指挥部表了态,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服从大局。任丘群众的工作,我们一定做好,保证群众的人身安全,把损失降到最小限度……
  阎专员和我们的任务是;负责小关分洪。管扒,管堵。老百姓耳闻要在小关分洪,少数人也叫着闹着,想阻止扒口子,当然动员民工去扒口子,就成了大难题。为了把事情办好,指挥部决定向部队求援,指派我去办。那时我是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协助阎专员工作。我乘汽艇连夜赶到了赵北口解放军某部驻地,见到了某部团长,转达了省政府的命令和指挥求援的要求,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矛盾激化,请他们给以支援。部队愉快地接受了任务,立即挑选了20多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换上便衣,带上工具,就连夜出发了。快艇开足马力,40多华里的水路,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了分洪点,此时已经是8月12日凌晨3点多钟。我和团长、战士们上了岸,在计划好的几个点上就了位。一声令下,不到半个小时,淀水就像打开了闸门,直上直下地淌下来。
  分洪口扒开了,宣泄量也很大,但上游邯郸、邢台、石家庄在8月12日降水量达700至1000毫米,大淀的水进大于出。后来省政府又决定在文安县境内赵王新渠右堤和王口、姚马渡开了几个口子分洪,大淀的水位才降下来。
  共产党从来就是为人民利益着想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分洪是为了人民的最大利益,大淀的水位下降到警界线以下,保京、津及津浦路安全的目的达到了。指挥部又接到了省政府的紧急命令,立即组织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把口子堵上,保证全任丘广大群众把麦子种上。指挥部的同志们都连续熬了几天几夜,为了保卫人民的利益,精神那么旺盛,没有一人叫苦叫累。大家听了顺乎民意的堵口命令,从心眼里感到高兴。指挥部立即讨论了堵口方案。在方案即将决定时,河北省水利厅的戴哲夫副厅长,带领一部分技术人员赶到现场。阎专员把指挥部的想法向厅长汇报了一遍。戴厅长说:省政府十分关心分洪区的群众,把口子尽快堵上,保证种上麦子,就是关心灾区的实际行动。戴厅长和工程技术人员对堵口方案提了些意见,最后确定下来。
  那个年代,不知道为什么,办事效率那么高,为了人民的利益办事那么认真,令行禁止成了国家工作人员的行动准则。指挥部刚开过会,第二天清晨,大堤沿岸陆续开来了京津运送堵口物资的船只。木料、草袋子、铁丝、麻绳、苇子等等,应有尽有。工程需要昼夜不停地干,还送来了两台发电机,口子门左侧右侧各一台,用做照明和起动机械。连安装发电机和操作的人员都跟着电机来了。下午,不同型号的打桩机也运到了。民工和施工人员的给养也运到了。真是想得太周到了。首都和天津市的人民、政府用最快的速度把堵口的物资送了上来。指挥部的人们心里感到热乎乎的。没有理由不按时间完成任务。
  任丘是战争年代革命老根据地,群众的政治觉悟比较高。在关键时刻,是经得住考验的。为确保京津的安全,他们不怕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京津人民付出了代价。京津人民是不会忘记的,竭尽全力支持堵口种麦。这种行动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国家人与人之间相互关心、相互爱护的关系,体现着党和人民政府对人民的关怀,体现着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指挥部几个在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都表示:我们要拼着命的干,一定叫任丘人民种上适时的麦子,这样明年的生活就好办了,也能减少国家对灾区人民的负担。所以人们在工地上废寝忘食地工作着。
  大堤两侧都是白花花的水,只有口子门两边的大堤的旱地是唯一的两条通道。根据工程的需要动员了1万名民工,三班倒着干。万把人,吃住、干活在这两条狭窄的大堤上,那个困难劲就别提了。不管多难也会想出办法来,就在内外堤坡上清出两条上下道。推土的,运料的人像流水一样,川流不息,往返在两条土堤上。到了夜晚,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像个小城市,打桩喊号子的声音,有节奏地响彻云宵。
  在这紧张而热烈的气氛中,有个当地民工忽然喊叫起来,“小兵张嘎!小胖墩!日本翻译官!”人们的眼神都集中到他们三个人身上。原来是在这里拍《小兵张嘎》电影滞留下来的三个演员,他们见这样的场面,大概是受了感动,想在工地上找点活干。我们几个人走向前去说:“这里干活的人多,很危险,别碰着,你们的心情我们领了。你们还是好好休息,绝不能叫你们长期困在这里,我们负责联系,叫你们搭船去天津,再转回北京。”这几个演员很受感动。
  附近的群众和一些村干部们见到这些拼命干的国家干部,民工们以饱满的热情推土、运料、打桩,也都受了感动,自动带些慰问品到工地上来慰问。普通干部、群众自动关心着这些无私斗水的人们。工地上拼命干的气氛越来越浓,斗志越来越高,信心越来越足。口子门眼看着见小:100米、80米、50米、30米……
  在口子门只剩30米的时候,怎么也合不上拢。直径50公分的木桩打下去,没容得打第二根,就被水拔走了。戴厅长既是领导,又是当年搞水利技术最有经验的人。他昼夜不停和技术人员研究治服的办法。记得当时用过什么“滚沉法”,用苇耙、麦秸泥做成相当大的一些大卷,挨个往下滚沉,这是最后一招,结果又失败了。工程技术人员绞尽了脑汁,几乎把所有合拢的法都用到了,还是达不到目的。
  阎专员、戴厅长和指挥部的同志十分焦急。从上边来的工程技术人员也都很伤脑筋。阎专员是位早年参加革命的中年人,都知道他事业心强,干劲十足,也是个急性子脾气,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困难。在沧州工作多年,战胜了经济工作中无数的困难,“我们遇到了困难,一个是找当地群众求教,一个是实地再研究研究,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戴厅长也同意这样做。
  我们按照指挥部领导的指示,找了两个在白洋淀边长大的同志。一个是千里堤北头李广村人、在地委纪检会工作的黄德堂同志,一个和黄邻村枣林庄村人、在地区水利局工作的徐海泉科长。这两个同志,生在千里堤上,长在大淀的船上,对白洋淀的情况了如指掌,水性也好,平时的工作作风喜欢务实,干起工作来扎扎实实。我们座谈了一会儿,阎专员和戴厅长说:“你们几个人琢磨琢磨,有没有土办法……”
  黄德堂很风趣地说:“洋法对付不了,我们用土法治治看。土偏法治大病嘛!”我们三个人,每个人从大堤的柳树上抉了根树权子做拐杖,也是探水的工具。做了一番准备工作,向口子门北侧的河滩走去,水齐腰深,摸索前进,摸来摸去,离口子门500米处,水只有腿肚子深。这时黄德堂同志像发现了新大陆。有办法了!我们把草袋子装上土围个大圈,把水断住,口子门不就等于堵住了吗,我与老徐同志高兴极了:“这法准行。”
  回到指挥部向阎专员和戴厅长汇报了我们的想法,两位领导说:“我们可以试一试。”方案定下来,我们立即把带工的领导召集起来,布置任务:每个民工领5条草袋子,装上少半下土,分成两路对着干,打一个埝子,把水截住。今天夜间完成。
  从下午4点开始,1万民工齐上阵,经过七八个小时的紧张战斗,大约用了5万条草袋子,夜间不到12点,在河滩地上筑起了一个弧形的小堤,把流向口子门的水切断了。口子门直上直下冲刷的凶劲止住了。口子门外变成了一个干枯的大坑,这时所有的人都高兴得跳起来:“成功了!成功了!”阎专员、戴厅长和一些高级技术人员都来祝贺。我们几个人也因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且是令人满意的事,都非常高兴。
  1万名民工谁也呆不住了,异口同声地说:“接着干!”12点人们啃了点儿凉干粮,又接着干起来。人高兴了,心情舒畅了,没等天亮,30米宽的口子门,被水冲刷得很深很深的大坑,用土填平了。至此,千里堤扒口分洪、堵口保种麦的任务圆满完成。


作者:赵永志(原中共沧州市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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