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事情发生在改革开放后的1987年，也是改革开放之花结出的丰硕成果。虽然时过境迁，形势和政策发生了深刻变化，但当年地委和所属各县市委特别是黄骅县委下大力发展村办企业的情景，总在我的记忆中不时反映。最终让我下决心叙写的因由，是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公报中的有关论述，即：“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支柱，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根基。”“必须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坚持公有制主体地位，……”。虽未明确公有制经济包括农村集体经济，也未明确今后可以继续发展农村集体企业，但发展农村集体经济及其当时所占据的地位和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毕竟有着一定的历史意义。

一

　　自1985年起，沧州地委、行署根据地委书记郭枢俭的提议，在全区开展了长达数年的“建功立业，振兴沧州”活动。这一活动几乎涵盖了现在所讲的“五位一体”加党的建设的全部内容，并且与落实16项（初提12项，后增加到13项，最后发展到16项）战略性措施结合起来。这16项战略性措施之一，就有“五层企业（指地、县、乡、村、户五级办的企业，与乡镇企业所含四个层次不是同一概念）搞起来”。而且，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是当时农村工作乃至全党全社会为本世纪末实现“翻两番”、奔小康而倾心注力的一项最主要的任务。1987年地委总结推广黄骅经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和运行起来的。
　　当时，各县市竞相发展乡镇企业的势头很猛，在普遍叫响“四个轮子一起转”（意即鼓励扶持乡镇办、村办、联合体办、户办四个层次的企业一起发展）的口号下，纷纷为办企业、上项目、促发展出台扶持激励政策，落实相应措施，并着力选择适宜自己快速发展的重点方向和路径，创造自己的特色。当时特色最明显、成绩最突出的，是“一东”、“一西”两个县，即黄骅县和河间县。河间县的特色为“四个轮子一起转，家庭工业是主线”，重点发展户办企业即私营经济，当时称家庭工业；而黄骅县则坚持“四个轮子一起转，重点抓村办”，大力发展村办集体企业。地委决定总结、推广这两个县的经验，使其成为全地区的两面旗帜，引领带动其它县市的乡镇企业发展。地委领导把调查总结河间经验的任务交给了地委政研室，把调查总结黄骅经验的任务交给了地委办公室。地委委员秘书长白清安、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葛焕辉责成办公室主管信息调研的副主任彭炳华带队，负责综合科的杨振明和负责信息调研科的我参加，组成专题调查组，到黄骅做调查并负责写出调查报告。
　　当时正是7月中下旬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虽一行一动都会汗流浃背，但我们被黄骅县上上下下热火朝天搞经济建设、抓村办企业的场景和精神所感动，以“天热，我们的心更热”的热情和干劲，紧锣密鼓、夜以继日地开展工作。在一个多星期的调查中，我们在县委的大力支持和县委办公室的有力配合下，走访了数十名县乡及有关部门领导干部，召开了多个乡村干部座谈会，详细听取了他们的情况介绍，并实地察看了几十个村办企业，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根据所掌握的情况，我们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梳理分析，然后集体执笔，以黄骅县委办公室和沧州地委办公室联合调查组的名义，写成了《黄骅县从实际出发大力发展村办企业》的调查报告，提交地委。　

二

　　黄骅县大力发展村办集体企业，应追溯到改革开放之前。从60年代末70年代初起，该县的社队办集体企业就如雨后春笋，蓬勃兴起，而且发展很快，到1982年底，集体企业已达350摊之多。在全国普遍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许多地方农村集体企业纷纷解体的情况下，黄骅县委坚持把推进农村改革同寻求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结合起来，巧妙地把大部分村办企业保护、保留下来，后来在长达十来年的时间里，随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以及“翻两番”、奔小康的深入发展而发展，成为富民强县的重要支撑。这不仅为后来顺利贯彻落实上级发展乡镇企业保留了非常稳固的前进出发阵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更以其显而易见的成绩、路径和做法越来越被上级认可，也为后来大力发展村办企业提供了强大的思想基础和领导保证。
　　进入80年代中后期，黄骅县委两任书记苏雁鸣、蔡华，特别珍惜村办企业这一在农村改革中保留下来的成果，十分重视对它的巩固和发展，并将其作为完善农村改革、实现共同富裕的正确道路，紧紧抓在手上。黄骅县委、县政府确定的乡镇企业发展战略方针就是“四个轮子一起转，重点抓村办。”全县各级大力推动村办企业增量提质快发展，自1984年之后的连续几年，黄骅县乡镇企业产值以每年平均6000万元的增幅稳步增长，1986年总产值达到2.9亿元，上缴税金2362万元，其中村办集体企业产值达到1.5亿元（需要说明的是，以上数字，在经济迅猛发展，总量激增，货币发行量也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看，似乎不多还低，但在当时，已是十分惊人，下同），人均产值、利润、上缴税金均居全地区之首。
　　在调研中，我们高兴地看到，黄骅县村办企业已经形成了五大特点：一是村村办厂，全面覆盖。全县331个自然村，都办起了村办企业，一般的三四摊，多的达十几摊，户户都有从业人员。以村办集体企业为主的乡镇企业，从业人员已达5.94万人，占当时农村劳动力总数的50%多。二是基础较好，初具规模。村办企业固定资产达到6000万元，拥有年产值50万元的企业80个，50万元以上至100万元的企业30个，100万元以上至200万元的企业17个，另有300万元以上的3个。三是品种繁多，形成体系。由过去简单的砖瓦生产、粮食加工、农机修理为主，发展到为城市提供加工服务为主，产品达到2000多种，形成了食品、机械、化工、轻纺、建材、商服六大骨干行业。出现了四大专业乡：以歧口、赵家铺、新村为主的罐头、地毯专业乡，以周青庄为主的汽车运输专业乡，以常郭、赵村、仁村为主的汽车灯具专业乡，以杨庄为主的晒盐专业乡。四是“拳头”过硬，市场广阔。经有关部门核定，产品合格率达到78%，在当时乡镇企业中属于很高的水平。10种产品通过省级鉴定，16种产品在全地区同行业中被评为优秀产品。小王庄的导电表、土楼的化妆品包装瓶、李子札的自行车把、周青庄的玫瑰精等20多种产品被国内外客户定为免验产品。注塑、汽车配件、服装、电子元件、地毯等60多种“拳头”产品畅销全国各地。大麻沽生产的线路板各项指标均达部颁标准，有5项参数达到国际电工委员会的标准，有3项参数达到美国军工标准，畅销20多个城市和210多个厂家。电子元件、铜冷水嘴、碱性玫瑰精等16种产品打入国际市场，苹果酸和碱性玫瑰精分别填补了国家和省内空白。五是依托牢靠，效益稳定。全县1400多个村办企业，通过找靠山、挂“龙头”、联大户、实行补偿贸易等形式，与1500多个城市国营工商企业联合或建立协作关系，近百家成为名牌优质产品厂家的“卫星”厂，80%企业同京津城市大企业签有长期的产销合同。这些企业每年利润增长率保持在20%～35%之间。1986年在银根紧缩、原材料涨价的情势下，产值、利润、上缴税金分别比上年增长38%、24.2%和26.1%。
　　村办企业的发展，加快了共同致富的步伐，带动了各项事业的发展。全县农民人均收人连续3年大幅度增长，1986年达到685元。3年先后从乡村企业收入中提出3430万元用于改善农业生产条件和兴办公益事业。其作用于以工补农的资金1300万元，打井、办电、挖塘、修渠，大大增强了农业后劲，粮食产量持续稳定增长，1986年总产量达到14333万公斤，人均475公斤，创历史最高水平。村村实现了校舍砖瓦化，40%的村自来水入了户，30%的村修通了柏油路。靠集体企业的辐射力，带起了1100多摊个体、联合体，吸收了7000多户农民搞辅助加工，全县乡镇企业形成了以乡村企业为主体，联办、个体为补充的“众星捧月”格局。各村办企业先后安排1200多名贫困户劳力进厂，绝大部分都已脱贫。全县有34个福利厂，招收308名残疾人就业，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村办企业的壮大使乡镇企业成了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财政收入每年递增一千万元，成为全区财政收入最好的县。

三

　　在调查报告中，我们认真分析了黄骅县为什么把发展乡镇企业的重点放在村办企业上的原因。除了农村改革前有办村级企业的传统和经验，农村改革中又保留下一大批村级实体企业及业务人员和技术人员等基础性条件之外，从客观上说，黄骅处于“环京津”和“环渤海”两个经济区，“双环”辐射有利于形成较大规模的企业群体；特别是实行开放搞活政策以后，城市的联办项目一般都愿和集体企业发生联系，有利于村办企业的发展。毗邻天津，怀抱油田，是承接大城市工业转移和兴办与石油化工有关的加工制造业项目的理想之地；洼大村稀、地广人疏，有利于兴办大型建材业和城市不宜兴办的其它工业。这在当时一家一户原始积累尚未完成的条件下，单靠个体私营经济实力远远难以达到，而村办集体企业则具有明显的竞争优势。从主观上说，各级对村办企业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坚定的信心。大家清楚地看到，凡是村办企业搞得好的村，农民负担轻，剩余劳动力有出路，多数个人收入多，公共事业办得好，对国家贡献大，同时还体现了双层经营，有利于带动个体和联合体的发展；相反，没有村办企业的村，农民负担重，剩余劳动力出路少，多数个人收入低，公共事业办不了，干部不愿干。而兴办村级集体企业，正是农村一条直接走共同富裕道路、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好路子，也是一种实现农村改革、发展、稳定“三统一”和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好方法。
　　我们还深入挖掘和总结了他们发展村办企业的5条主要经验：即选准路子，抓住不放；调整班子，让“明白人”当家；抓经常性教育，发挥模范带头作用；深化改革，完善管理机制；部门服务，搞好协作。在每条经验中，不但详细介绍了具体做法以及产生过程，而且还突出体现了各级党委政府和农村基层组织特别是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力度和创造性工作。例如，在“选准路子，抓住不放”中，我们对县委县政府抓村办企业的力度做了如下叙述：“1984、1985两年，县委召开20多次研究经济问题的会议，每次都有发展村办企业的议程。县委把发展村办企业的实绩作为考核班子、考察干部的主要依据，连续3年在县三级干部大会上把指标层层分解到村，由乡、村两级书记签字画押，立‘军令状’,对成绩显著的大张旗鼓地表彰、奖励，特别优秀的载入党史、县志；对完不成任务的，通报批评以至进行组织调整。1987年以来，又对农村干部普遍建立了包括发展村办企业在内的实绩登记卡，将目标管理制度化、经常化。县委、县政府还根据各村办企业的不同规模、不同水平，把331个村划为先进、一般、薄弱3种类型，通过召开现场会、个别帮助等，进行分类指导，从而极大地调动了人们发展村办企业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使村办企业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好。”又如，在“调整班子，让‘明白人’当家”中，“县委、县政府从正反两方面经验中发现，村办企业能不能办起来，关键是个基层班子问题。特别是那些‘白点村’，大都属于基层班子不适应，有的只顾个人发家，有的年龄老化、思想守旧，有的无能力办企业。县委、县政府决心解决这一问题，先后对140名思想老化、无所作为的村干部进行了调整和撤换。通过从村党员厂长、业务员中选拔，从乡办企业党员厂长、业务员中委派，和从一般群众中重点培养的方法，将170名事业心强、干劲大、有经济头脑的人才选拔到村级领导岗位，促进了村办企业的发展。全县58个‘白点村’，不到两年的时间，都办起了集体企业。”我们还详细列举了常郭、齐家务、周青庄3个乡党委调整选拔村干部、促进村办企业快速发展的事例。
　　在创办村级集体企业中涌现出一大批先进典型，又充分发挥这些典型的示范带头作用，是黄骅县的一大特色。村办企业的先进村、“明星村”有常郭乡的李子札，李村乡的大麻沽，毕孟乡的土楼，周青庄乡的周东，官庄乡的吕郭庄，齐家务乡的隆儿庄，等等；积极创办村级企业、带领群众共同致富、“牛百岁”（上世纪80年代红极一时的电影《咱们的牛百岁》里的主人公，帮助带领群众驱穷致富的带头人）式的先进个人有一心扑在村办企业、集体事业上的大麻沽党支部书记温永和，舍小家为大家、名扬全县的“夫妻牛百岁”郑树明、闫慧凤夫妇，退而不休、谢绝高薪聘请回乡帮助群众办厂的共产党员魏云生，上任3天就筹备办厂、3个月办起年产值37万元、当年盈利10余万元的菱镁铜厂的乾符村党支部书记李培洲，从待遇丰厚的乡办企业业务员岗位上双双被乡党委派回本村分任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先后为村上办起5摊集体企业的共产党员杨学朋、穆树行，不怕讽刺打击、顶着宗族派性和诬告的压力，放弃自家年盈利2万元倾尽全力办集体企业，连续3年艰苦奋斗，一连办起多摊企业，使村办企业“白点村”一跃变成全县先进村的周东村党支部书记刘树桐，等等。这些先进典型的涌现和引路作用的发挥，既为黄骅的村办企业增添了生机和活力，又为黄骅的经验丰满了内涵。
　　改革，是办好村办企业的重要法宝。因此，坚持把改革作为巩固和发展村办企业的“利器”大力推行和深化。首先是借鉴当时国企阶段性改革的经验，实行经营权同所有权的适当分离，即全国流行的“不求所管，但求所有”（至于“不求所有，但求所得”、“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即实行触动产权的改革和“国退民进”，则是在此十几年以后的事），推行了厂长经理负责制。村支部把工作重点放在间接控制和加强思想政治工作上。除个别村外，村支书、主任不再兼任厂长、经理。其次，村（公司）对厂普遍实行了利润分成或超额利润分成等多种形式的责任制。对少数微利企业，实行了大包干利润定额提成责任制。再是，在企业中普遍建立和完善了劳动、生产、财务、质量等各项管理制度，扭转了过去那种用工无制度、成本无核算、劳动无定额、消耗无标准、质量无检验的状况。这些都对全县村办企业的发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四

　　调查报告报地委各有关领导后，地委书记郭枢俭、专员赵金铎、副书记张志欣、委员秘书长白清安等领导一致的看法是，黄骅的思路明确，工作扎实，成绩突出，事迹感人，而且其发展路径完全符合本地实际，在全地区也有示范指导意义，有很大的推广和学习价值，应和河间经验一并在全地区推广学习。于是，很快以地委文件批转了《黄骅县从实际出发大力发展村办企业》的调查报告。地委认为，河间重点发展家庭工业，黄骅重点发展村办企业，这两个县虽招法各异，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从本地实际出发的，都是振兴乡镇企业、发展农村经济的有效途径。搞乡镇企业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但它的好处是很大的，路子也是很多的，只要肯努力，必定能成功。要求各县市委、农场党委，以黄骅经验为榜样，以积极的态度，从自己的实际出发，寻求发展包括村办企业在内的各个层次的乡镇企业的道路和办法，并下大力抓住不放，从而加快发展，干出特色，为“建功立业，振兴沧州”作出重要贡献。同年7月27日，《沧州日报》在头版头条显著位置，以《龙有骨，房有架，村办企业一朵花——黄骅县大力发展村办企业的调查》为题，全文刊登了调查报告。随后，省委办公厅《情况简报》、省委农村政策研究室《河北农村工作》两个内刊也予以全文刊载。
　　在地委的号召和推动下，全地区进一步兴起了学河间、学黄骅，大力发展家庭工业和村办企业以及其他各个层次乡镇企业的热潮，沧州地区的“建功立业，振兴沧州”活动由此而更加深入和活跃。

作者：左德兴（沧州市贸促会原会长）